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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二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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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情況, 意料之外的收獲。

易文君心中沈吟,在接下來的三言兩語間很快將不安的彭斯警長送走。

不過,當易文君靜下心來再回想“赫伯特六世可能還活著”的消息時, 她卻又覺得這件事雖然在意料之外, 卻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按照起源篇裏的表現, 易文君實在很難相信那個冷酷的赫伯特六世竟是一個會因妻子離世而“悲傷過度”殉情的人。

這不, 果然詐屍了不是。

但很快的,問題又來了——赫伯特是怎麽做到的呢?

他到底藏在哪兒?

哪怕是使徒,能力發動間也得有個有效射程吧?

以生命母神的聖徒胡克二世、或者以生命聖主的那位白發聖徒為標準, 他們的能力輻射範圍大約可以覆蓋一個宮殿,也就是面積10公頃左右,半徑約1.7公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人形自走大炮不過如此。

而赫伯特六世的能力肯定是比不上聖徒們的, 所以假設他能力射程極限在1.2~1.5公裏,那麽當他發動能力想要殺人時, 必定不會離得太遠, 至少要待在城堡內。

雖然鄧莫爾司祭有過證詞,說殺害瑪麗安的兇手就在眾人之中, 不過易文君卻知道——如今擺在大家面前的,其實是兩起事件。

直接動手殺害瑪麗安的兇手, 不一定就是幕後真兇, 而可能只是真兇手上的一把刀!

思考間,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個小時。

當時鐘指向九點,離易文君“公布答案”只剩最後一個小時的時候, 敲門聲響起, 易文君終於等到她真正等待的人——加德納男爵。

“看來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男爵。”

看到這個男爵出現在門口,易文君終於露出真心笑容。

“請進,請坐,對了,還有關門。”易文君的神情非常親切,“加德納男爵,太好了,我想你終於決定來來跟我談談你殺害博林男爵的心理路程了?或者是你被人威逼利誘殺害瑪麗安時的想法?請說吧,我一定會好好聽的。”

——什麽?!

這一瞬間,加德納男爵臉色劇變,轉身就要逃跑,但他的手剛放在門把手上,易文君的一句話就將他釘在原地。

“你確定要離開嗎,加德納男爵?你確定你要獨自面對樓下那一群能將你瞬間撕裂的使徒們,都不想跟我這位柔弱的女士來一場坦誠的對話嗎?”

加德納男爵汗如雨下,握緊門把手的手掌緊了又松,反覆數次,臉上的表情也在涔涔冷汗中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易文君笑了一聲,繼續道:“哦,對了,再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打算殺了我的話,那恐怕是來不及的,因為在你之後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來拜訪我了,所以我如果真的死在這裏,那麽最多一小時後,樓下眾人便能立即發現,而後推測出動手殺我的人就是你——加德納男爵,你是想要跟我好好談談,還是想要搏一搏可能性,試探一下大廳裏大家腦袋夠不夠靈光,還是試一試你背後的那個人肯不肯保你呢?”

這一刻,加德納男爵臉上肌肉一陣抽動,片刻後,他轉過身來,面對易文君,臉上的表情又變回了那和藹可親到近乎懦弱好欺的模樣。

“女士,你說笑了……我怎麽會對你出手呢?”加德納男爵苦澀道,“我做下的這一切……都是被迫的……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人……我本來應該是一個好人啊,女士!”

易文君不置可否,一指面前的沙發椅,道:“請坐,我們還有一個小時來談論此事。”

加德納男爵嘆了口氣,坐在了彭斯警長曾坐過的那張沙發椅上,開始了一番漫長的自我剖白。

在剔除掉那些閃爍其辭、自我標榜和粉飾太平後,易文君很快從加德納男爵的口中拼湊出了一個十分具有時代特色的黑色幽默故事——

原來,加德納男爵和博林男爵兩家說好聽點是世交好友,說難聽點就是兩個不起眼的小透明在王都抱團取暖,汲汲營營,琢磨著加官進爵的辦法。

只不過這麽多代下來,兩方的爵位都沒啥進展,都是誰都能踩一腳的男爵爵位,不過博林男爵家倒是有意外收獲,經營有方,發家致富,很快就鳥槍換炮了。

於是漸漸地,每天表面光鮮亮麗回家卻只能啃面包的加德納男爵,就從博林男爵的好友不知不覺淪落為了博林男爵的小跟班,而報酬就是博林男爵時不時拋過來的一些經濟上的支援和面子上的支援——面子支援是指在大家出席重要宴會的時候,博林男爵會借給加德納男爵一些貴重配飾撐場面。

不得不說,這樣身份、地位和心理上的轉變,換做一般人,大多都難以接受。

普通點的直接表示自己不需要這種代價是變作曾經好友跟班的“支援”,傲氣點的就幹脆不混這個王都了,回自己的領地去當個橫著走的土皇帝也是不錯。

但加德納男爵是個好脾氣的老實人,於是他對這番轉變和支援欣然接受,並且充滿感激甚至勤勤懇懇地當起了博林男爵的跟班。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前段時間胡克二世暴斃,大量起義軍也像是得到了神啟,湧出了一大片使徒,不但在東境的戰場上反殺王國軍,甚至還掀翻了東境貴族的老家!

見此情景,眾東境貴族連忙徹夜逃跑,大量湧入王都——這一番地區貴族的湧入,不但令如今王都的局勢越發混亂,更是在經濟上對本就舉步維艱的小貴族們造成了巨大沖擊!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群逃難貴族雖然沒了領地,但他們的頭銜和數代積累的財富還在,因此當他們一蜂窩地湧入王都後,新老貴族們死性不改,開始了新一輪的經濟攀比,直接造成了王都紙貴。

再加上王都外有日趨活躍的起義軍,內有動蕩不安的王室與教會,於是在不知道誰的惡意操作下,王都內形勢越發緊張,各種日用品和奢侈品價格節節暴漲。

那些原本就是死撐面子的小貴族們,這一回是被擠得徹底待不下去了,因此一些聰明的小貴族很快就選擇了急流勇退,在這場時代的巨浪退潮前及時離開王都,避免成為那個當眾裸泳的人。

而博林男爵和加德納男爵,正是從這時代巨浪中逃跑的眾多小貴族之一。

他們賣掉了王都內所有的莊園、產業、仆人等,甚至連不願意離開王都這個繁華之地的妻子都被他們拋棄了,火燒屁股般地將這些不能帶走的東西兌換成了黃金白銀之類的硬通貨後,便卷包袱登上去往莫成的火車,試圖在莫城這種“偏遠的鄉下地方”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重新抖擻起自己的貴族氣度。

然而很快的,意外發生了——加德納男爵竟在火車上不小心弄丟了博林男爵借給他的鑲嵌著紫寶石的貴重手杖!

這實在是個要命的意外,因為那手杖十分昂貴,其價格相當於加德納男爵如今的全副身家,如果他真的要掏錢向博林男爵賠了這支手杖,那麽接下來的加德納男爵別說維持什麽貴族的臉面了,他只能流落街頭!

而更要命的是,博林男爵非常聰明,才下車沒多久就發現了加德納男爵弄丟了手杖,於是他勒令加德納男爵在三天內趕快想個辦法平賬,要麽還手杖,要麽還錢。

說到這裏,加德納男爵的臉色苦澀,但那雙眼裏卻有著說不出的陰鷙與憤恨。

“昨天傍晚,我趁著博林在娛樂室心情好的時候,來到他面前苦苦哀求,懇求他放我一馬,不要讓我賠償那支昂貴的手杖……那樣昂貴的東西,我怎麽賠得起?!那可是我的全副身家啊!但博林他竟然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絕了我,甚至還跟我說……還跟我說‘人總是要為自己的事付出代價的’,哈!”

加德納男爵的臉色越發扭曲。

“我跟博林這麽多年的交情,我在他面前小心奉承了他這麽多年,哪怕是養狗也得有點感情了吧?!可是他呢?他明明都那麽多錢了,那麽多錢——女士,你知道嗎,他有整整十六個箱子的黃金!十六個箱子啊!

“可這樣的他不但對我的困境坐視不理,半點不肯向我伸出援手,甚至還雪上加霜,讓我一定要想個辦法賠了那根手杖!明明那根手杖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為什麽他一定要我賠償?為什麽他就是不肯放過我?他就是想要我的錢!他就是想要我的命!”

加德納男爵說到這裏,面色漲紅,胸膛起伏不定,目露兇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像是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仇人。

“他都做到了這個份上,我如何還能坐得住?他既然想要殺我,那我只能先殺了他!女士,我完全是被迫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其實是個好人,除了殺害博林之外我再沒做過任何壞事,甚至我平時都從來都不說任何人的壞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博林!是博林這個可恨的家夥將我逼到了絕路,是他逼我動手做下的這一切!!”

面對激動得幾欲落淚的加德納男爵,易文君只是露出一個禮貌微笑,全當是對這個故事的回應。

從易文君的角度來看,加德納男爵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少見,或者說他就是易文君在現世新聞上常見的典型的“老實人”——那種因沒錢沒權沒勢沒頭腦,而不得不選擇老實的人。

這樣的人,只要一給他向弱者施加屠刀的機會,他保管能做出震撼人心的大事件來!

而這也是為什麽在許多社會新聞的報導中,許多殺人犯的鄰居們卻都評價殺人犯“平時一直都是個老實人”的緣故。

易文君對這種人沒什麽多餘看法,只問道:“加德納男爵,你說你其實是表面光鮮,內裏已經十分貧困了,那你怎麽不加入軍隊或教會為其效力?你的能力應該是相當少見的,如果加入軍隊或是教會,說不定還能以此立功,到了那時,一根紫寶石手杖對你而言應該也不再是問題了。”

關於使徒能力和薪金的知識,易文君還是剛從彭斯警長口中問到的,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但加德納男爵聞言,卻只是搖頭苦笑:“女士你不懂,生命教會是正神教會,他們向來排斥‘他神’的信徒,認為‘他神’的信徒都有可能是潛在的邪神教徒……雖然到了如今,他們的行事比起往年來說已經和緩許多,不至於對我這樣的外教徒喊打喊殺,但如果我想要加入其中為他們效力的話,卻是絕不可能的。”

易文君好奇道:“你信仰的那位神靈究竟是誰?分明生命教會才是東奧雷的國教,你是怎麽找到那一位‘他神’的教義,又是怎麽成為那位神靈的使徒的?當年你襲爵的時候,你是怎麽通過考核的?”

加德納男爵臉色苦澀更深:“我們家世代信仰的聖主都是覆仇女神,我也只不過是隨了我們家族的傳統……至於襲爵的使徒考核,像我們這種小貴族,考核的人又怎麽會認真探究呢?”

易文君點點頭,又道:“那軍隊呢?哪怕你信仰他神,但如今王都局勢動蕩不安,正是需要使徒效力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加入軍隊?”

加德納搖頭得越發厲害了:“女士你說笑了,像我這樣的人怎麽能加入軍隊呢?我知道我的能力微弱,性格也不是什麽勇猛精進的人,貿然加入軍隊這樣的地方,豈不是給我給大家都帶來危險?做不到的,這種事我根本做不到的!”

哦,所以你反正是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就是殺自己的好友兼債主的時候就很做得到是吧?

“我明白了。”易文君說,“那你動手殺害瑪麗安的理由是什麽?”

加德納男爵聽到這件事,眼淚都快下來了:“我是被迫的,女士,是那個人找到了我!是那個人用博林的死來威脅我!他說,如今的大家都以為古堡的一系列死亡是我做下的,接下來無論我如何解釋大家都不會相信我的無辜,所以他逼迫我在今天早晨殺死瑪麗安,否則就揭露我兇手的身份,將一切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女士,女士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個好人,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易文君暗道,那你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那人說要陷害你背鍋,難道大家就會相信是你殺了卡葉塔娜和卡爾斯了嗎?就你這水準,也就欺負一下博林男爵那個摻水的使徒和瑪麗安這種普通人了,換個稍微厲害點的,都不會被你暗算到。

不就是害怕自己殺了博林男爵的事被揭發、害怕自己為了這場殺人案件背負代價嗎?扯什麽幌子呢,說得好像誰會相信一樣。

“原來如此。”易文君假裝自己相信了,甚至微笑著開口寬慰,“加德納男爵,我相信你的確沒有殺害卡葉塔娜小姐和卡爾斯管家。”畢竟你也做不到,“所以我之前也告訴過大家,這其實是兩個本不相關的案件交織在了一起,這才令事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加德納男爵因為還不起債,憤而殺害博林男爵,這是一個獨立的事件;而邪教徒剛好在昨天下午大搞獻祭儀式,這又是另一個事件。

因此,當加德納男爵和德雷克公爵在大廳對峙的時候,加德納男爵才會反覆呢喃著“世界上真的是有這種巧合存在的”。

加德納的那番關於“博林男爵之死”的假設,其實根本就是在暗指加德納自己。加德納就是那個信仰覆仇女神的異教使徒,就是那個與博林男爵有著個人恩怨的人,就是那個在殺害博林男爵後藏入人群隱藏自己的人,就是那個巧合地跟邪教徒的行動撞在一塊兒的人!

他當時在眾人面前表現出的那些恐懼,根本就不是害怕自己無辜闖入邪神教會的儀式場、成為了這一切的祭品,而是害怕眾人將博林男爵之死也歸於邪教徒的行動後,隨著眾人的調查越發深入會將他殺害博林男爵的事暴露人前!

所以他才要出言誤導,甚至將自己殺害博林男爵的過程都和盤托出,只可惜沒人相信他……巧合!該死的巧合!

加德納男爵恨透了巧合!

易文君說:“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在之後就這件事為你向大家解釋。”至於別人聽後怎麽想怎麽做,就不關她的事了,“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告訴我,那個指使你殺害瑪麗安的人是誰?他是什麽時候跟你聯系上的?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嗎?”

不等加德納面露猶豫,易文君又說:“或許有件事可以幫助你下定決心——你以為是你獨自殺害了瑪麗安、獨自背負著瑪麗安的死亡和罪孽,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瑪麗安的唇邊有著與管家卡爾斯和卡葉塔娜小姐同樣的微笑,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這代表著早在你動手之前,瑪麗安就受到了對方襲擊,你只不過是那個最後收割瑪麗安生命的人,甚至你還受到了對方的逼迫!所以瑪麗安的死亡的罪責,其實根本不能責怪於你。就如同你說的那樣,加德納男爵,你是無辜的!我相信大家也一定會理解你的!”

易文君的這番推卸責任的瞎話,果然深深打動了加德納男爵。

加德納男爵十分動容,道:“什麽?原來是這樣嗎?對啊,對啊,我怎麽沒註意到這一點?那個可恨的家夥,竟然又一次陷害了我、竟然害我自責了這樣久?原來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的錯啊!”

易文君帶著慈悲的笑容點頭,心中沒有半點波動,只當自己在觀看世界奇妙物語。

加德納男爵看著易文君,面露感激:“女士,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在接下來都無法原諒我自己了……作為對你的報答,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

“你問我那個家夥是什麽時候聯系上我的,其實事情就發生在昨天晚上!你或許還記得,昨天晚上在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我被一張飄動的窗簾嚇了一跳,驚動了城堡內的所有人……事實上,那張窗簾真的有問題!那個家夥當時就藏在窗簾的陰影中脅迫我!他就是個可怕的魔鬼!”

這一刻,易文君神色驟然一頓:什麽?窗簾?陰影?

等等,那家夥竟然可以直接藏在窗簾的陰影裏,甚至在所有人都註視著加德納的情況下,暗中逼迫加德納為他做事?!

那現在豈不是——

易文君瞬間起身,向加德納撲去,口中厲聲喝道:“快從窗邊閃開!!”

加德納嚇了一跳,但卻沒有如易文君所說的那樣從沙發椅和窗戶邊的陰影閃開,反而在驚惶中越發靠近了窗戶的位置,好像只要易文君對他稍有異動,他就要從窗戶的位置逃跑。

易文君臉色大變:“蠢貨!你在幹什麽?我叫你快點離開窗邊的陰影!你聽不懂嗎?!”

——窗邊!陰影!

直到這一刻,加德納才終於反應過來易文君的意思。

他的臉色驟然變化,驚慌失措地就想要聽從易文君的吩咐,從窗邊的陰影逃離。

但是——

晚了。

倏爾間,窗邊那輕輕飄蕩的厚重窗簾像是遇到了颶風,整張簾子驟然展開,呼啦一聲就將加德納男爵整個人包裹其中,如同一只張嘴進食的巨獸!

但下一秒,那窗簾又無力垂落下去,將口中食之無味的石雕嫌棄吐出。

咚——

那個面容扭曲驚恐,姿態像是準備拔腿逃跑的人形石雕,在這一刻站立不穩,轟然倒下,骨碌碌滾到易文君的腳邊。

易文君緩緩低頭,對上了石雕那張扭曲恐怖的臉——正是一秒前還是個活人的加德納男爵!

易文君看著這個石雕,緩緩搖頭,深深吐氣。

“果然……”易文君目光銳利,低聲自語,“果然是你!”

陰影和石化。

這樣的能力,易文君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赫伯特,你果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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